万历十年的秋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缠绵一些。
冰冷的雨丝从灰蒙蒙的天幕中无穷无尽地垂落敲打在南江县衙的青瓦屋檐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淅淅沥沥、永无休止般的声响。
夜色已深衙署后堂的书房里却仍亮着一盏孤灯。
知县王响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将手中一份刚阅毕的漕运文书轻轻搁在案几一角。
他是延安府人北地的汉子习惯了黄土的干爽与朔风的凛冽来到这潮湿温润的江南水乡已近两年却始终难以完全适应这梅雨时节过后依旧纠缠不休的秋雨。
这雨水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能穿透窗纸弥漫进屋子里连带着书架上的线装书都隐隐散发出一股霉味。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背正准备唤衙役添些热茶忽听得衙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堂鼓被重重敲响的“咚咚”声沉闷而急促竟一时压过了绵密的雨声。
王响眉头微蹙。
深夜击鼓必有冤情急案。
他立刻整了整官袍沉声道:“何人鸣鼓?带上堂来!” 不多时衙役便带着一个浑身湿透、泥浆遍体的汉子踉跄着闯入大堂。
那汉子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色惨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一见到端坐堂上的王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嘶哑凄厉:“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小人周炳东榆镇人士告那地主邓昌害死我弟弟周良!求大老爷为我那苦命的弟弟做主啊!” 雨水顺着周炳的头发、脸颊流淌下来在他身下的青砖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他的棉袍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激动和寒冷而不断颤抖的轮廓。
那嘶哑的哭嚎声在大堂空旷的梁柱间回荡与门外的雨声交织显得格外悲凉。
王响心中一动面色沉静如水。
他并未立刻发问而是仔细打量着堂下跪着的周炳。
只见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上因磕头而一片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悲愤、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底层百姓面对官府的畏怯。
“周炳”王响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且慢慢道来究竟何事?你弟弟周良如何身亡?那邓昌又是如何害死他的?若有半句虚言国法森严决不轻饶。
” 周炳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哽咽着叙述起来。
原来他的弟弟周良是东榆镇地主邓昌家的长工六年前入邓家帮工因勤快肯干颇得邓昌信任后来更是做了长工掌管不少事务。
就在前几日秋收结束后邓家设宴犒劳帮工周良在席间饮酒过多当晚被扶回前院厢房休息谁知第二天一早竟被发现已气绝身亡。
“邓昌那厮假仁假义!”周炳咬牙切齿“他对外只说我家兄弟是饮酒过度呕吐物堵塞喉口窒息而亡。
镇上的郎中也来看过也是这般说法。
可我弟弟他……他身子一向结实酒量也不差怎会一场酒宴就送了性命?定是那邓昌暗中下了毒手!” “哦?”王响目光微凝“你既无实证为何一口咬定是邓昌害命?可有人证物证?” “证据……小人一时拿不出。
”周炳眼神一黯随即又激动起来“但那邓昌表面待我弟弟亲如兄弟背地里谁知安的什么心?我弟弟在他家做牛做马六年如今死得不明不白他邓家却想用几石粮食、一口薄棺就打发我们!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定是他邓昌做了亏心事才急着掩人耳目!求大老爷开恩开棺验尸定能还我弟弟一个公道!”说着又是连连叩首。
王响沉吟不语。
仅凭周炳一面之词缺乏确凿证据便要开棺验尸于法于理都有些牵强。
但观周炳情状又不似完全诬告。
这秋雨之夜突如其来的命案死者是家境殷实的地主家的长工告状者是死者的贫苦兄长……种种迹象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也罢。
”王响终于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人命关天本官既为父母官便不能坐视不理。
周炳你且先行回去本官明日便亲往东榆镇勘查此案。
” 周炳闻言如蒙大赦又是一阵猛磕头方才在衙役的引领下踉跄着退了出去。
王响独自坐在堂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几桌面。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
他唤来值夜的师爷调阅了东榆镇邓昌以及周良的户籍简况心中渐渐有了些轮廓。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
王响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仵作、两名得力衙役以及记录案情的书吏一行人骑着马踏着泥泞的官道向东榆镇而去。
到达邓家宅院时已近午时。
邓家不愧是东榆镇的首富青砖黑瓦的宅子占地颇广高墙大院气象森严。
只是在这秋日的阴霾下那黑漆的大门、高耸的墙头都透着一股压抑之感。
听闻知县大人亲至邓昌早已带着家眷仆役在门外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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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中国古代奇闻录第1章 秋雨惊变来源 http://www.handaotuozh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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