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南头的老染坊最近总在凌晨飘出怪味。
不是蓝靛的清苦也不是苏木的沉香是种说不清的腥甜像血混着花瓣熬烂的味。
染坊的木门上了锁锁孔里却缠着新鲜的红绸风吹过绸子飘得像条血舌头——这是三十年前染坊老板娘的记号当年她总说“红绸缠锁生意红火”可谁也没想到她最后就死在染缸里。
我扒着门缝往里瞅时正撞见缸里的水“咕嘟”冒泡紫黑色的染液里浮着些白花花的东西细看是些撕碎的布料上面绣着半朵牡丹针脚歪歪扭扭像没绣完就被人扯了。
守坊的瘸腿阿伯拄着拐杖过来咳着说:“别瞅了这缸邪性得很前儿我见染液里浮出只手指甲涂着红蔻丹跟当年老板娘的一模一样。
” 阿伯说染坊老板娘叫春娘一手扎染手艺出神入化能把月光染进布子里摸上去凉丝丝的。
可她性子烈当年镇上的劣绅想强占染坊她把自己锁在坊里说“要染坊就先染我的血”。
第二天人们撞开门见她倒在最大的染缸里蓝靛水变成了紫黑色漂着她没绣完的嫁衣——据说她本打算嫁给水运码头的撑船郎嫁衣上的牡丹才绣了半朵。
“那劣绅后来疯了”阿伯往缸里撒了把盐说是能压邪“总说看见春娘从染缸里爬出来攥着染布的木槌追他嘴里喊‘我的布还没染完’。
” 我绕到染坊后墙发现个破洞钻进去时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一看是根浸在水里的红绸绸子另一头缠在染缸的铁环上末端绣着个“郎”字被水泡得发胀。
染缸里的水还在冒泡泡紫黑色的液体翻出些细碎的布片拼凑起来能看出是件嫁衣的下摆上面沾着几根长发黑得发亮。
突然缸底“咚”地响了一声像有东西在砸缸壁。
阿伯在外头喊:“别碰那缸!她在找没绣完的牡丹呢!”我刚想退开染液突然涌上来漫过脚踝腥甜的味更浓了水里浮出个木匣子打开一看是枚银簪簪头雕着半朵牡丹缺了片花瓣——正是撑船郎当年送她的定情物据说他后来在河里捞她时被暗流卷走了尸首都没找到。
“他俩约好嫁衣绣完就坐船走”阿伯的声音带着颤“春娘说要把船帆染成靛蓝色上面绣满牡丹结果……” 话没说完染缸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紫黑色的浪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穿着没绣完的嫁衣手里举着绣花针在水面上歪歪扭扭地绣着。
我看清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银簪。
“缺的花瓣在这儿!”我突然反应过来把银簪扔进缸里。
簪子落水的瞬间影子猛地扑过来指尖擦过我的手腕冰凉刺骨。
紧接着染液“哗啦”退下去露出缸底的秘密——不是淤泥是层厚厚的布料全是没绣完的牡丹每朵都缺片花瓣布料底下压着具骸骨手指骨紧紧攥着根绣花针针尖上还缠着红线。
阿伯说这是撑船郎的骸骨他当年没被冲走是跳进来想救春娘结果一起陷在了染缸里。
那天傍晚我请镇上的绣娘补完了最后一片牡丹花瓣连同银簪一起放回缸里。
染液慢慢变回清澈的蓝腥甜味散了红绸从锁孔里掉下来飘在水面上像条完整的红舌头。
后来有人说夜里路过染坊看见缸里浮出艘小纸船船上站着两个影子男的撑桨女的坐在船头绣牡丹船顺着染液漂啊漂漂出了染坊漂向了河边。
染坊重新开张那天新染的蓝布上都带着淡淡的牡丹香。
阿伯摸着布笑:“春娘这是把没走完的路绣进布里了。
”风穿过染坊的窗吹动挂满的蓝布像无数面小旗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那是未说完的情话终于在三十年后染成了圆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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